他已经习惯情蛊不合时宜地发作,唐门弟子在外皆为独行,偶尔的意外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顾清此刻是什么模样。而这个时候,他心里居然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顾清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当然见过,被欲望携裹着沉入浪潮,他能看到顾清脸上的红晕和汗水,也能看到他的眼泪,他的身体应当是欢愉的,但那双眼睛里,永远都是空的。被泪水覆盖的眼珠格外剔透,在烛火下泛着波光,倒映其中的星辰渐渐熄灭。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在其中溺毙,如果能让那双眼睛多一丝波澜。

    路程不远,顾清不要人跟着,薛北望也答应了,只他一人随行。当晚在飞沙关落脚,薛北望自然要和统领见面,一声不响跑来别人的地盘,在恶人谷里是件很犯忌讳的事。顾清是不去的,他留在房间,枯坐了一会,才打开餐盒,拎着酒壶从窗子翻了出去。

    旷野上月色格外明亮,几乎低垂,顾清坐在屋顶上,一口气喝了小半壶。他的酒量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更没有什么偏好,但这个时候,他不知道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来缓解心中烦闷。

    明日就要见到他了,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或者他们之间,还有这个余地吗,会不会只有弩箭……他想不出,只好又咽下一口酒。北地的酒烈,恶人谷的尤甚,从喉咙划过去的时候像火一样,撕开他冷寂的胸口,几乎要从里面烧出来。

    他又想上次在屋顶喝酒,在太原,冬日的风又冷又硬,刮的他脸颊生疼。他喝完一壶酒,看到唐无锋带着一身未敛净的杀意,然后被自己捉弄着不得不言听计从。于是他又笑,当初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去招惹他,后悔也没得回头了。

    手里的酒壶也空了,这次没有人带他回去,顾清慢吞吞地站起来,屋顶太冷,他的手脚有一点僵,连酒都没能让他暖和起来。他一起身,就看到有人进院门,除了薛北望不会有别人。顾清眯着眼看他,掂了掂手里的酒壶,用力向他甩过去。酒壶被他投掷出武器的力道,带着破空声,薛北望自然不会被这样明目张胆的袭击打中,手掌一抬就将它接住。

    薛北望也掂了一下,酒壶空空如也,顾清正居高临下地看他,抬着下颌,理直气壮,丝毫没有砸到人的愧疚。薛北望随手一丢,纵身一跃也上了屋顶,顾清动也不动,轻声嗤笑,倒像是可惜没能打中。

    “不合口?”薛北望走到他身边,一猜就知道顾清没吃饭,还知道他心情非常不好才会摔东西。但是他不问,只在他面前停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直接捏出一块塞到顾清嘴里。

    顾清歪了下头没躲开,舌尖尝到一点甜味,张嘴含住,是糖渍梅子。薛北望舔掉自己手上的糖粉,顾清冲他翻白眼,薛北望正在解披风,把他裹严实了又拽着人坐下。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了,唐无锋会带他回去,薛北望解下酒囊给他,顾清一言不发接过。太烈了,刀锋一样,整个口腔和喉咙开始刺痛,他快速地咽下去,好像把之前吞咽的酒水一并点燃,让他难受地蜷缩起来。薛北望没看到他的窘态一般,若无其事地饮下一大口,递回去的时候顾清没接,下巴搁在膝盖上发怔。

    这口酒把所有的醉意都推了出来,顾清只觉得全身发烫,又觉得冷,不由得缩得更紧。他想着明天,想以后,脑子像生了锈,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做吧。”他拽了一把薛北望的袖子,无视对方挑眉的疑问,借力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发号施令:“送我回去。”

    薛北望笑了一声,问他是不是喝醉了,顾清不耐烦地踢他,催促道:“你行不行,快点。”

    薛北望只好抬手示意自己会照做,按照顾清的指示,送他回房,然后脱掉碍事的衣服,把人裹紧被子里,在准备离开时被顾清一把拽住手臂。顾清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因为喝了酒毫不收敛,把薛北望也拽得倒下来,几乎是砸到床上。

    “需要我提醒你吗,你们离的这么近。”

    作用在两人体内的蛊虫,会因为距离而变得联系更加紧密,如果平时只有情潮涌动时才会牵动对方,如今只要稍有亲密之举,都会陷入无法挣脱的情欲,这也是顾清近几日对他格外冷淡的缘故。

    顾清的眼睛有些湿润,被酒意蒸的发红,他并不打算领薛北望突发的善心。他说我知道,怕薛北望没听清楚一样,一字一字又重复一遍。他眼里有水光,却没落下来,下颌紧绷,呼吸急促。

    “就现在,做吧,你喜欢怎样都行,如果有本事,就让我下不了床好了。”

    他在挑衅,薛北望眯了眯眼,然后选择拒绝。

    难得顾清这么主动,而且并不急迫,每一次他都像要同归于尽一样,薛北望按住他,顾清挣扎不开,屋子里只有他沉重的喘息。他又扑腾了一会,气喘吁吁地瘫倒,问他为什么不做,装什么好人。薛北望坐在床边,把他汗湿的额发拨到一旁,嘴角含笑盯着他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卿卿,你怎么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