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日,步入十二‌月,是一年最后一月。

    纺织坊接的许多订单到了交单的时候,女工们都忙的脚不沾地,温含卉也不例外,自清晨坐在织布机后伊始,脚就放在踏板上劳作,晌午用膳不过一刻钟,所有女工又都陆陆续续回‌到前院干活。

    忙起来时,温含卉心无旁骛,耳畔都是纺锤转动的沙沙声响,偶尔视线余光里,还有前‌来谈生意的商人在观摩前院女工织布的身影。

    白日里充实到她无暇顾及陆安,可是到了夜里归家,温含卉独自一人生火烧饭,用完膳后独自坐在前院发呆,吹了好一会儿肃杀的冷风,她才反应过来,今日陆安不会回‌家,也不会和他坐在一块儿聊天。

    她的心就好像空了一块,怅然若失的回‌到可以避风的寝间,简单收拾一番后,决定早点歇息,养精蓄锐,以应付这‌个月纺织坊繁忙的织布任务。

    可是她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模糊的悬梁,寂寥空落的感觉在心底压抑了一天,终于在黑夜里盘旋而上,她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魂不守舍。

    讨厌只有自己的宅院,想他,也担心他。

    温含卉裹在被褥里,转身滚到床榻里边,过会儿又滚到床榻外边,大半夜无眠,到了天刚蒙蒙亮时她才睡着,不到一个时辰,又给村里公鸡打鸣喊起来出门干活去了。

    温含卉强打起精神过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清晨,跟打了鸡血似地从床榻上弹起来,对着铜镜好一番梳妆打扮,早膳都没吃,提着木篮子就匆匆进城了。

    她抵达提督学院外时,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脑袋,接考生人潮的壮观丝毫不逊于送考生进考场的人潮,许多家长围聚在提督学院门口,就等着辰时一到,放考生出考场和张贴中榜考生的红榜了。

    温含卉挤又挤不过别人,抱着木篮子往里钻,总是被人一肘子就击退出来,她只能在人流外围,垫着脚仰着头去捕捉提督学院正门的情况。

    摆在正门前计时用的黄香已经焚烧至最末端,家长们隐隐躁动起来,严阵以待的禁军呵斥拥挤不堪的人群,“都后退三步!”

    话音刚落,温含卉瞧见,正门里出来了几个白色的小点,她心里紧张的怦怦跳,是考生出来了!

    与此同时,从侧门走出几名身着朝服的士官,手里捧着卷起的红纸。

    一支禁军辟开正门左侧红墙前‌的一块地,隔出几名士官张贴红榜的地方。

    不知是谁高喊了句:“大家快看!放榜了!”

    人群一窝蜂尽数涌向榜下,仍然留守正门等待的人群稀疏不少。

    温含卉趁此机会,逆着人群方向挤到了正门旁,真正到了大批白衣考生往考场外走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暇顾及那边红榜,也不关心究竟哪位考生考中,又是谁遗憾落榜,她只关心陆安什么时候出来。

    她眼睛密切关注着每一个走出来的考生,他们脸上神色各异,有人一路哭红了眼睛,有人悲伤叹息,有人板着脸唇线绷得笔直,也有人是意气风发的走出来......一张张脸拼接出一幅众生百态图。

    终于,温含卉捕捉到一个步履急急的白衣书生,他把书篮提在手里,束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几乎是一路冲着出来,他似乎是天生就能感知到她在哪里,眼神朝温含卉身处之处挪过来。

    温含卉眼前一亮,他们几乎是同时看到对方。

    “崽崽!”温含卉朝他扬手。

    “温含卉!”陆安猛地窜了过去,胸膛起伏着站在她面前,似乎有许多话想对她说,最‌终却又只是安安静静地垂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