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顾挂了电话,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还是去酒柜里又拿了一瓶酒上楼。

    这套房的前房主过户后彻头彻尾地重新装修过,他记忆中的布局、摆设已经完全找不到了,不过他本身对岑家也印象不深,一来小时候心里抵触,不经常来,二来岑今这个人就喜欢折腾,视频网站上关注了百八十个改造房子的UP主,大学住在这儿的时候天天都在收快递,还时不时地喊他来帮忙搬东西,把随便哪个家具搬到楼上,过一天再求他再过来一趟,原样搬回楼下去——真挺烦的。所以他也没费心思地还原旧样,反而有些欣喜现在这样的明显为新婚夫妇准备的布置。

    他今天喝得确实多了,但是还不够,他还没有醉得彻底。这么说有点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但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他确实很难明白自己的心意。尤其是有关岑今的。

    他刚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顾远琳还以为自己生了个痴情种子,但他买了也就是买了,放在这里,固定请人打扫,偶尔过来住一住,他甚至没有去想办法找找岑今。

    可能也就是这样了,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当然喜欢岑今,但是喜欢得也有限,甚至这份喜欢也是因为熟悉和习惯。想想有一个人,你从小就认识她,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都有她的参与,偶尔回忆一下青春,每一个阶段都能看见她的影子,吃到什么菜就能想起她不爱吃这个,听到什么口癖就会想到她也喜欢这么说,甚至路上看到哪辆车停得歪歪斜斜的都能想到她考驾照时手忙脚乱的样子,你很难不喜欢她的。

    尤其是,她还这么烦,你因为她吃过不少亏还不能往外说,委屈到觉得如果将来没有和她在一起,这些亏就白受了的地步。

    翁顾一直以为,自己的喜欢也就到了这份“不能吃亏”的习惯这一步了,这四年岑今没出现,他也按部就班地走过来,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没能在心仪的学校念完书是有些遗憾,但这个班早晚都是要接过来的,父辈们老旧的管理体系也是早晚要改的,早上班晚上班其实也没多大差别,他还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恨上谁。岑今在的时候他觉得她烦,人跑了,他也没觉得多轻松,反而觉得这人实在是不靠谱,连累了他这么多,连以身相许都说话不算数。但他本来也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她跑了也就跑了吧。

    之前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时隔四年,“岑今”这个名字又突兀地闯进她的视线,他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大方。

    他的前女友在没有他的四年里,在千里之外的S城混出了一小片天地,不上不下,吃过苦,也撞过运,看起来成长了不少,简历上的2寸照片上,她笑得内敛而标准。翁顾只需看着那张照片,就几乎能猜出她现在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反正,肯定不像过去那般莽撞张扬了,也许没有人兜底,她终于学会了小心一点——又或者小心过了头,忘了自己其实还是有人可以求助的。

    在他度过没有岑今陪伴的这些岁月的时候,她身上关于他的印记也在慢慢黯淡,直到哪一天,彻底地消失不见了,也就没了。

    四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同学里甚至有几个已经结婚生子,朋友圈看到晒娃照时他总是一阵恍惚。连那些继续深造、考研留学的同学们都变化颇大,何况是岑今呢?

    她原本就是所有人里遭遇了最大变故的那个。

    翁顾又喝了一轮酒,头顶的灯泡都重影成了八个,这次是完全醉了。好在他的酒品一向很好,自己找到洗手间擦了把脸,然后躺回床上去盖上了被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方寸大乱的时候,而一切心烦意乱的缘由,居然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名字。

    其实也是,如果你看到什么都会联想起一个人,几乎所有的习惯都是在一个人身边养成的——你怎么会天真地觉得自己还离得开她呢?

    见不到时,还能自欺欺人地风平浪静,等见到了,又哪里瞒得住自己。

    翁顾入主董事会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不管这个机会目前看起来算不算好,只要她出现了,就绝不能放过。

    不过他的决心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平地一声雷了。

    早上十点,岑今接到了一家媒体的邀约,想以“高考和成长”为主题对谢鸣意进行一个独家专访。这家媒体和他们合作过许多次,关系一向不错,主编也颇有人望,岑今匆匆忙忙联系了一个造型师,把谢鸣意打包去他的美容院化妆挑衣服,忙得焦头烂额的,还得悄悄躲茶水间里应付赵天成的夺命连环CALL.

    自打知道了谢鸣意真的要走,赵天成的态度又是一个180°的大转变,甚至责备岑今给他人做嫁衣:“你瞎忙活什么呢?当初说好了就去送个高考,考完了不回来干啥?义务劳动?咱们对人家掏心掏肺的人家承这份情吗?练习室里那么多苗子等着签约,你怠工这么多天,人跑了怎么办?难道要我亲自跑底下去签人?”

    赵太太不待见她,80%的原因就在赵总爱跟她“咱们”、“咱们”的,岑今翻了个白眼,嘴上仍奉承着:“怎么啦赵总?一大早的,谁惹您不高兴了?行远出的价您不满意吗?要是出得太低,要不就别卖了,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星响好歹也是S城娱乐圈里的龙头企业了,不能任人小觑啊。”